體制內入職自我介紹(事業單位簡單大方的自我介紹)
離第一份工作已有十年。發呆、坐車之時,記憶里的零碎片段便上下懸浮起來,在腦海里一閃而過。
一開始,特定的圖像會勾引起特定的情感回憶。漸漸地,這份勾連的感受發生了變化。在原來的果決里,品出了一份懷疑,在原來沒有感覺的點,回味出了一身雞皮疙瘩。
十年,是個值得寫點東西的時候。那么,就趁著記憶還有印痕,寫寫我的第一份工作吧。
-- 時間的分隔線 --
一
2013年的上海,和現在也差不多,就像地鐵上未曾變過的站臺播報。廣播的音調,站臺的氣味,關門聲里進出的腳步,還有二號線白色照明燈垂下的排排昏沉,都未曾變過。
只有播報聲音里的穿梭者,不停交替著。2013年夏,這座城市又毫不費力地,吞進了一粒外來穿梭者。
雖然畢業于傳統中文系,但我并沒有被教得那么傳統。當時吸引我的是新興領域的各種名詞,“新媒體”“營銷策劃”“客戶運營”。在對這些詞的自我想象中,我走入了一家公司的面試現場。
公司在市中心的大樓里,站在路口,抬頭看到的是二十幾層的高度。走上臺階,推開玻璃門,金燦燦的大廳燈光照得每個人都閃閃發亮。
我至今對那里的大理石地板印象深刻,簡直嘆為“天板”,明明每天來來往往的腳印這么多,但它竟能做到一塵不染,比我家沒人踩的地面還要干凈。后來面試成功,地板的光澤便每天在我眼里蕩漾,還有光澤里那個時常變化的影子。
排隊走出上班高峰期的電梯,右轉過走廊,然后將胸前貼著自己照片的門卡放在讀卡器上,“啪嗒”一聲,推門而入,便來到了每日八小時工作制的地方,從上午九點上到下午六點。準確地說,是彈性工作制,也可以從上午九點半上到下午六點半,或更晚。
這一樓的平層有幾個大隔間,每個隔間里都大面積擺放著一排排的白色辦公桌,留出的空白足夠讓人通過即可。唯一的緩沖地帶便是墻邊放置飲水機和微波爐的地方,意思大概是說,喝水、吃飯的時候,你可以來回走動,其他時候你就乖乖在工位上待著?;叵氲竭@,忽然覺得辦公室里的自己類似某種動物。
剛入職時,我的屁股不敢離開工位太久,下午三四點困到半死,也要眨巴著眼睛不能趴下。我處在一個沒有擋板的環境,誰立著,誰倒下了,所有人都一覽無余。更何況,帶我的前輩就坐在旁邊。
前輩是個上海本地姑娘,長頭發,大眼睛,身形苗條,和我們代理的化妝品品牌氣質相符。戴著妝容和胸牌,坐在電腦前揮斥方遒的時候,儼然是個成熟的白領麗人。有一天,她和我吐露,其實她是比我更小的90后。她在社交軟件上的年齡都會設得偏大些,因為不想讓客戶覺得她太年輕,沒有經驗。
雖然年齡比我小,但在打扮和談吐上她已比我老道很多??蛻裘媲暗乃勑ψ匀?,而我像是坐在一旁的化石,木訥呆板。有一天在拜訪客戶回來的電梯上,她問我,你之前說你喜歡和人溝通,可我怎么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溝通呀…當時的我懵懵的,也沒想明白這件事。
現在回想才看到,其實,她所說的“與人溝通”和當時我眼中的“與人溝通”是兩種情景。她的場景是一個人能八面玲瓏地處理好和同事、客戶等各方面的關系,從日常寒暄到業務對接,都能圓滑處理,重點是能做好公司分配給你的這個角色。
而我當時對自己喜歡與人溝通的印象,是形成于大學社團里和對味伙伴們的同頻交流。在同頻的氛圍里,我看到了自己的主動和積極。但我不知道的是,當我置身于一個內心無法認同的環境,面對純粹義務上的人和事時,我整個人是向內收緊的,對外表現出的更多是沉默和呆板。
所以,其實我是喜歡和對味的人溝通,不喜歡只是為了角色任務而去表演自己。但現實是,在這份工作里,我做的大部分事情卻都是在表演。
用盡華麗詞藻去表演這份化妝品的美妙絕倫,盡管我自己從沒用過;花一上午去社交網站搜索品牌關鍵詞看消費者輿論,盡管我根本不想關心它口碑如何;如若前輩妹妹留著加班到了七點后,我也得跟著留著,以表明我這個新人的工作態度,盡管手頭的事情根本沒有那么緊急。
前輩妹妹在公司有個同齡小姐妹,下班時間后,她們倆還經常會留在辦公室里。有時她們聚在電腦前開心聊天,有時去了樓層別處消失好一陣,有種把公司當家的不舍離去感。這種時候,我會特別生氣,內心想回家的小馬蹄簡直要踏出喉嚨了,但我的身體卻動彈不得,不明不白地被留在這里!剛入職的短短幾個月,內心積壓的郁悶估計比大學四年以來的還要多。
當時隔壁部門有位男同事,前輩和小姐妹提到他的時候都變成了小粉絲。這位男同事給我們做過入職培訓,黝黑粗獷的外表,配著溫柔語速,黑眼圈淡顯在凹陷的雙眼下。據說他帶著一個挺厲害的部門。我沒讀懂這位男士的魅力,倒是有回看到前輩在門口和他講了幾句話后,她一臉笑意、雙頰微紅地回到了工位上。
后來,我調轉了部門。隔段時間,有次在電梯口,又碰見了前輩和她的小姐妹。那時的小姐妹已然頂著五六個月大的身孕,我忍不住伸手感受了下她的肚子。二十剛出頭,她便當媽了,現在想來真是年輕啊。而她的結婚對象,便是她們都曾迷過的那位男同事。
任如何表演自己的職場年齡,終究內心還是一枚枚活潑可愛的青蔥少女。雖然彼此也就差個一兩歲,但我覺得和前輩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那時的我,表面上溫順話不多,啥活啥事都不誤照干,但其實內心對這里的人和事都無比排斥。除了有對這份工作內容的不喜歡,底子里,還是有股985高材生的心高氣傲。
畢業前,我還在國外交流,談論籠罩著全人類的社會文明,幫別人頭腦風暴改善海洋環境的壯舉。幾月之別,我卻被釘在一個不知名公司的工位上,像倉鼠一樣被豢養在沒有喘息空間的辦公室,被年齡、學歷都比我低的前輩帶著,做著我眼里沒有價值認可的事情,談論著結婚、生娃、買房這類“無趣”的話題。
我覺得,我和她們不一樣。我不應該在這里浪費時間。每天拖著面對了一天屏幕的腦袋,昏昏沉沉擠上地鐵,過一天,數一天,身心煎熬。
第一份工作期間,我往常平靜的身體開始出現各種癥狀,濕疹、甲溝炎、月經不規律,后來又得了肺炎,斬獲了人生第一次住院經歷。
二
由于公司架構調整,半年后,我主動申請轉去了另一個部門。轉部門面試,和我聊的是一位男領導,白襪子穿著黑色拖鞋。面試過后,便聽說他要離職了。這讓我想起,最開始來這公司面試時見到的兩位領導,半年后,那兩張面孔也都不在了。
雖然這是人事流動的正?,F象,但怎么說,還是有種被丟下的感覺,“哈哈,這個爛坑你還吭哧吭哧往里跳…爺先走一步咯!”寫到這,我建議以后的自己,如果還有機會參與機構面試,可以考慮在提問環節問下面試官的任職期…
不過讓人欣慰的是,在這里終于脫離了被人帶著干活的日子,我獨立負責一個項目,而且周中還有幾天會被外派到客戶單位去坐班,不用卡著點打卡了。于我而言,外派是小倉鼠的放飛日~雖然也沒放飛多少,只是客戶的辦公環境里多了幾塊擋板,以及相對能自主的上下班時間。
這個階段,熟悉了業務操作后,我便有了更多時間來“摸魚”。上午提早來公司,趁人少的時候,每天看上二十幾頁的電子書。那個時候開始,脫離教科書、以興趣為導向的閱讀方式和習慣在慢慢養成,直到今天它成為了我生活里不可分割,以及影響極其深遠的一部分。
當外派在客戶單位,我會更肆無忌憚地打開和工作無關的英文文檔,做起當時參與的“古登堡翻譯計劃”。反正周圍的別司同事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,還以為你在做啥牛逼的全英文項目呢…
這些新開發的摸魚出口,讓我郁悶的上班生活稍微舒緩了些。
我當時類似于在給一家通信服務商的應用商店平臺做運營,我們公司提供技術、人員、內容支持,后端需要對接到客戶既有的財務系統,比如結算周期、結算形式的對接等等。
現在回想,當時的我是一種上班機器人狀態,領了任務后,就單線程地跟著流程走。要聯系開發者?那我就一封封郵件地發送。要每周匯報?那我就按著模版收集數據。要外派到別的地方?那我就乖乖帶著電腦轉移過去。我很少提問,也不會質疑,更不會反問。摸魚的主觀能動性之外,是機械模版化的打工人姿態。
當時的我只是履行了外派這個動作,其實根本不懂外派到別司辦公的用意,以及如何處理和別司同事的關系。
我記得當時做了一件自己覺得很厲害的事情。我把會議上討論的對接流程方案,用自以為很是新穎的思維導圖形式做了出來,然后寫了一堆說明,群發給我司和別司相關人員。心想著,姐畫得夠清楚了吧,讓你們瞧瞧姐的能力。
結果只有我司領導回復了一個贊,其他人則石沉大海。我現在甚至懷疑,他們可能根本沒打開,或者打開后也沒仔細查看。面對寥寥回復,當時的我也只是被動接受著結果,然后等著領導指示。
如果現在讓我回去,我會指著小姑娘的腦袋,狠狠指出她的盲點:“你以為你誰呀,人家都是體制內的資深老員工,為啥要看你一個小丫頭制作的流程方案,況且和你又不熟!人家案頭一堆的工作,為啥要為一個不熟的小丫頭停下來,仔細查看你寫的文字和圖?一個只知道一動不動坐工位辦事的小丫頭片子,上來就做領導傳達的姿態,有人理你才怪…”
多年后,我邊刷牙邊無意翻到了這段回憶,一瞬間雞皮滿身,被過往的自己狠狠尬到了。
這種機械打工狀態,一部分來自于自我麻木。
對當年的我來說,哪怕換了個部門,上班的本質仍然是一種煎熬。在這里,我覺得和所有的人、事都格格不入。和同事只是友好飯搭子,話題內容也僅限于我在公司的角色呈現,甚至還要被集體壓力裹挾,拿出微薄工資里的幾百塊,去AA給領導的生日禮物,然后在KTV里表演著自己是這個團隊的一分子。(寫到這,仍然能感受到當年的不爽?。?/span>
對同事沒有情感驅動,所做事情也沒有帶給我意義驅動?;瘖y品也好,應用商店也罷,它們都只是被隨機分配給我的任務。我不知道我所做事情屬于公司哪個版圖,有什么作用,我只是作為其中某一屆的接手人員,以出賣自己八小時時間的方式,去完成每周例行和匯報。
從外到內,我都無法認同自己這份工作,內驅和外驅都找不到支點,剩下的就便是得過且過的機械狀態了。在消極排斥里,我收起了自己思考、創造的能動性,只求任務的日常完成,以最不費神的消耗磨過一天天的工作日。
另一方面,也是我后來回看時才看到的一點,那就是我那不合時宜的人際相處模式。當時的我還一直停留于自己學生時代的人際交往,這里頭一個是對老師這種權威角色的順從,職場上,便轉移到了對領導、對前輩的順從,哪怕內心有深深的不滿也會壓抑著不表達,然后照常完成任務;
另一個是對項目同事的天真。學生社團里大家是圍繞一個項目齊心協力,但在職場,同一個項目下的參與方卻有可能是懷著各自小算盤。職場上,比起漂亮的表面文章,它更需要的,是切中利益點的溝通和作為。對于當時情懷滿身的我來說,后者是我的鈍感所在。
三
自己獨立負責項目后,我再也沒有加過班。一到下午四點就盼著五點,快六點的時候,就進入倒數計時,一看到時間末兩位跳成“00”,馬上關電腦,提包,刷卡,走人,絲毫不介意身后同事們還在啪啪啪地敲打著電腦。
走出大樓的那個瞬間,我才覺得世界和呼吸又回來了!下班是一個魔力開關,我從一個機械的表演者,變回了一個鮮活的人。
或者也可以這么說,上班時的我是一種割裂狀態。同事面前展現的是溫順機器人,看起來頗為溫柔,好像啥活都不會拒絕,但其實骨架里的靈魂特別堅硬,溫順動作下是越來越清晰的自我意識,我在表演著,但這表演改變不了我是誰的本質。
半年后,我提了離職。在離職交接期間,我突然又被分配到一個外派活,這次是去一個極其郊區的地方。它和我所負責的項目無關,估計是公司沒人去,臨時安排給我的。第一次我去了。第二次,當同事再次和我說起這個需求時,我說出了在這家公司的第一聲拒絕。后來,就干脆關機了…
離職讓我原形畢露…終于脫下面具,露出了真實獠牙的那種感覺…我,作為一個主體,開始從割裂,走向統一。
最后一次走在辦公大樓那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,我忽然覺得慶幸,還好這不是家里。還好它只是一個過客。
回看當時的離職狀態,那是奴隸解放的味道。我看到自己和這份工作360度式的格格不入,解放那天,終于得以脫離這看起來如此荒誕的舞臺了!迫不及待想去到和自己適配的池子里。
重溫這段回憶,我仍能感覺到當時自己在那個環境里的煎熬和窒息。當時的我主要歸因于“自己沒有找對工作”。當然,這是一個原因。但現在回看,我看到了當時自己沒有看到的一些姿態。
我看到了自己內心的價值觀偏見。
大學階段,沉浸在全國領先的高校教育,我所浸染到的價值觀是解決社會問題式的家國情懷。當我來到只純粹講究KPI、追求利益至上的公司時,我內心是不屑的。當聽著同事講房價、聊貸款時,我內心是無感的。我覺得別人的格局小了,天天就為了錢這些事,姐不想和你們聊這些俗的。
雖然看起來,我的理想更遠大,但現在再去看,其實當時我的格局也沒有大到哪里去。我眼中只有自己的理想,甚至它一度濃郁到讓我看不到其余世界。我看不到商業經濟體在這個社會里的作用,看不到其他人不一樣的生活姿態,看不到自己的盲點和天真。
當我心有偏見的時候,我關閉了自己的好奇心,也同時自我關閉了一些學習和成長的機會。而這一面,是十年后的我才明白到的點。
如果讓我再回去第一份工作,我依然還是會很厭惡,但我會做的不一樣的地方是,我不再麻木自己,而是打開自己的好奇心,利用好這個機會去看一個部門、一個機構乃至一個領域的運作,可能這和當時的理想無關,但這些涉及到認知系統的學習是可以帶來長久且現實的受益的。
我們的認知,像大地一樣,承載著我們的身心自由度~
最后,我想說,十年前的那個自己依然很棒!這是人生中的一個階段,回看,沒有后悔。
撰文/王大安
場域活動孵化人 / 非虛構寫字者
公眾號:大安于隅
記錄探索這個平凡世界
讓日常更好過